受告圖

沈湘

西方文明與基督教息息相關，密不可分；藝術也不例外。五百多年前的歐洲，因為當時有錢的人多半是皇親貴族或是神職人員，藝術家為了生存，經常會受邀請為教堂，修道院做一些雕刻、壁畫來闡述聖經的內容，讓不識字的平民百姓能從中瞭解聖經深奧的道理。當時的社會風氣也以為除了聖經故事的主題，其它的主題，不是稀鬆平常不值得畫，就是會玷污心靈，不足以登上檯面。文藝復興之後，人們想脫離當時拜占庭時期那種以圖像（Icon）為準則，強調精神與宗教為至上的藝術層面，而要回到舊時希臘與羅馬帝國人性為主的文化精神。這一期棕葉集的封面「受告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是文藝復興早期的作品，既有拜占庭時期的「神性」，也兼有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性」。

桑德羅．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5－1510）是一位早期文藝復興時期弗羅倫斯畫派的畫家，他的名字也許我們不是太熟悉，但是他的另一幅畫「維納斯的誕生」（Birth of Venus），大家應該都有一些印象。他師承菲利普．利皮（Fra’ Filippo Lippi）與安德烈．德爾．委羅基奧（Andrea del Verrocchio）兩位大師，對人物表情的描寫，立體畫法，與透視觀念都有良好的訓練，也曾經與有名的達文西做過同學呢！

本期封面的「馬利亞受告圖」，或稱「天使報信」（Cestello Annunciation），是波提切利在1489年為了弗羅倫斯西斯提羅修道院（Florentine monastery Cestello）畫的蛋彩畫（Tempera 是用蛋黃與色粉調和成的顏料）就是描述路加福音一章30-35節：

天使對他說：馬利亞，不要怕！你在神面前已經蒙恩了。你要懷孕生子，可以給他起名叫耶穌。他要為大，稱為至高者的兒子；主神要把他祖大衛的位給他。他要作雅各家的王，直到永遠；他的國也沒有窮盡。馬利亞對天使說：我沒有出嫁，怎麼有這事呢？天使回答說：聖靈要臨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蔭庇你，因此所要生的聖者必稱為神的兒子（或作：所要生的，必稱為聖，稱為神的兒子）。

在宗教方面的意義

這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故事，天使來告訴馬利亞未婚受孕的奧秘，馬利亞的體態是頭手向下，雙眼微閉，順服謙卑的姿態，但是身體朝反方向彎曲，手向外推，顯現出內心的掙扎。這雖在聖經沒有明說，但是創作者有這個優勢能賦予他的創作另一種含意，讓觀眾自己去體會。還有馬利亞身旁有著放聖經的檯子（代表他是虔誠信奉上主），都表示出馬利亞的純潔、無私、為主犧牲的本質。

加百列的身體是半跪著的，同樣的姿勢也常出現在其他「受告圖」版本中，有尊重的意味存在。加百列的嘴微張，彷彿是開口說話，說的是甚麼呢？我們不需要猜測，正如在外框的下方以拉丁文顯示的，就是第35節：「聖靈要臨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蔭庇你，因此所要生的聖者必稱為神的兒子。」

在藝術的意義

文藝復興是為了恢復古羅馬時代的「人本主義」，反對拜占庭時期「唯神主義」，所以畫的形像再度以寫實為主—注重美感、釋放情感，所創作的作品更符合人性對現實與藝術相符合的渴望。所以這一幅畫的一些細節是值得我們慢慢欣賞的。

首先，他用了單點透視的原理，讓畫面增加深度，地板的線條直入畫面到最後的消失點，就在天使加百列身後的窗外的水平面，能使觀賞者在看了前面的主角之後，視覺停留點在後方的橋，窗外的天空也是以「光」為結束，象徵上帝永恆的時間與空間。

兩個人的手皆向對方伸展，但是卻沒有碰觸到，手臂的延伸是傾斜的，帶動視覺上的一種流動感，不但帶領視線到後面的風景，也表示出兩個不同時空隔閡的感覺。天使與人相遇是可見不可觸的嗎？又是一個創作者給我們的想像空間。

再來看圖像學上的意義，雖然馬利亞與加百列的頭上還保有拜占庭時期神性的光環，但是明顯地已經不是那麼的明顯，也沒貼上金箔，加百列的光環更是用透視的方式完成（不是一個大圓盤）。加百列手上拿的百合花是象徵馬利亞的純潔；馬利亞身上的藍色披肩除了代表純潔，也是一種「人性」非「神性」的寫照；紅色的衣服代表博愛與犧牲，加百列的金色衣服則是象徵神的榮耀與權柄，馬利亞紅色高腰裙裝與藍色的披肩搭配，也都重複出現在其他同時期或是後期的馬利亞畫像裡，如此的搭配也成為畫馬利亞的表徵。

最後，波提切利用大量的衣服皺摺增加了整幅畫的可看性與趣味性；這不但顯現出畫家高超的繪畫技巧，使觀賞者能細細品味整張畫的流動性，也讓人物的表達更為生動活潑，相較之前拜占庭僵硬肢體的風格，迥然不同。

以「受告圖」為主題的宗教畫，在西方歷史上不計其數，故事雖然相同，但是藝術家表達的手法卻各有千秋。在眾多的畫作中，波提切利的這一幅「受告圖」之能擄獲人心，就是因為它細膩地描寫出馬利亞的個性與感情，精心設計的構圖生動，讓觀眾可以百看不厭，同時又有許多隱藏的寓意在其中。波提切利用他的筆與天分來詮釋這一段偉大的成就—這一切事情的成就，是要應驗主藉先知所說的話，說：「必有童女懷孕生子，人要稱他的名為以馬內利。」（馬太1：22-23）—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原載於基督之家第三家《棕葉集》41集）

參考資料：

菲利普·利皮

https：//zh.wikipedia.org/wiki/菲利普·利皮

桑德羅·波提切利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桑德羅·波提切利

Botticelli， Sandro

https：//www.ibiblio.org/wm/paint/auth/botticelli/

基督教與藝術

http：//christ.org.tw/culture/cultures/03_christianity_and_art.htm

轉貼「透視法演變」的網路文章

http：//blog.ilc.edu.tw/blog/blog/181/post/5053/63777

西洋名畫色彩鑑賞教學析論 以基督宗教四福音書代表人物之衣著為例

http：//ed.arte.gov.tw/InvitePaper

Interpreting the Annunciation

http：//www.theglobaldispatches.com/articles/interpreting-the-annunciation

文藝復興的特質

http：//s12.tces.tc.edu.tw/~teach30/05-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