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基督

沈湘

時間就在一瞬間定格，周圍變得寧靜，有一種無形的磁場包圍著這一尊《哀悼基督》雕像，彷彿這世界上就只有這兩個人的存在。母愛從馬利亞的臉上、指間散發出來，包圍著歷經折磨死去的兒子的身體；雖然是一具冰冷堅硬的大理石雕像，但在米開郎基羅的刻畫下，這種悲痛卻能強烈地衝擊著觀眾，直到今日。

米開郎基羅Michelangelo di Lodovico Buonarroti Simoni (1475-1564)，這位後世以他的名字取代姓氏來稱呼的文藝復興高峰期的藝術家，與達文西、拉斐爾合稱為「文藝復興藝術三傑」。生在義大利佛羅倫斯附近的小鎮，他自六歲時母親病逝之後，便由奶媽撫養長大。因為奶媽的丈夫受雇於父親經營的大理石工廠，米開朗基羅成長於大理石與鑽刻之間，奠定他一生熱愛用大理石創作的基礎。他14歲就以畫家身分開始領取工資，21歲到了羅馬，之後就往來於佛羅倫斯與羅馬之間，為教堂或是世俗領袖創作藝術作品。在他88年的歲月中，藝術創作極多，流傳至今的包括建築、雕塑、壁畫、蛋彩畫、手稿等等。至死之前，他還是在不停地創作。

Pieta－《哀悼基督》是1497年，米開郎基羅年僅22歲時，由法國紅衣主教出資的雕塑作品，本是為主教自己墓地的雕像。雖然這件作品並非忠實地描述聖經內容，但是這正反映了在文藝復興時代，藝術創作趨向「人本主義」，脫離中世紀的「神本主義」；表現不再以神的訓誡為綱領，反倒探討人的內心世界、感覺、想法。

約翰福音19：25記載：「站在耶穌十字架旁邊的，有祂母親與祂母親的姊妹，並革羅罷的妻子馬利亞，和抹大拉的馬利亞。」我們可知耶穌在被釘十字架的時候，馬利亞是守在旁邊的。但是聖經並沒有記載耶穌從十字架被取下時，馬利亞尚守候在旁。但這不代表米開朗基羅犯下了煙滅史實的錯誤，雖說馬利亞從懷孕之時就知道這個兒子非比尋常，但是有多少位母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懷胎十月又親手養大的兒子被汙衊釘死的過程？

《哀悼基督》詮釋了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死亡的反應，雖然悲痛，但是面目表情是慈祥的。面對死去的兒子，馬利亞心裡應已有數，如同在耶穌出生滿八日後在耶路撒冷聖殿，有義人西面稱頌神：「主啊！如今可以照祢的話，釋放僕人安然去世；因為我的眼睛已經看見祢的救恩─就是祢在萬民面前所預備的：是照亮外邦人的光，又是祢民以色列的榮耀。」（路加2:29-32）又對孩子的母親馬利亞說：「這孩子被立，是要叫以色列中許多人跌倒，許多人興起；又要作毀謗的話柄，叫許多人心裡的意念顯露出來；你自己的心也要被刀刺透。」（路加2：34）馬利亞是順服的使女，一開始就順服了聖靈感孕，默默地承受神命定的功課，直到末了，還要心痛地經歷這一切來成就上帝的旨意。

米開郎基羅用豐富的想像力，描寫出耶穌從十字架下來之後，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情寫照。我們看到的不是那種呼天搶地，埋怨上帝為什麼將如此不堪的過程，全讓自己的兒子一人承擔了（如同普通的電視劇情可能發生的場景一般）！馬利亞一如當初從天使報訊從聖靈感孕所回答的：「我是主的使女，情願照你的話成就在我身上。」（路1：38）她當時是如此順服神，最終也順從兒子對她未來的安排：「耶穌就對祂母親說：『母親（原文作婦人），看，你的兒子！』又對那門徒說：『看，你的母親！』從此，那門徒就接她到自己家裡去了。」（約19：26-27）這時候馬利亞也只有露出憐惜的表情，雖是多有不捨，但也知道這事已經成就，耶穌可以休息了。我們更可以從耶穌的表情來看，祂是如此安詳平靜，彷彿睡著一般。如同祂在十架上最後的一句話：「成了。」（約19:30）是的，肉身的耶穌是完成了祂在世上救贖的工作，可以休息了。

現今放置於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的《哀悼基督》有著不尋常的境遇，這是有米開朗基羅簽名的唯一一座雕塑。正當他安置雕像之時，現場就聽到有人誤以為是另一位藝術家的作品，因此他連夜在馬利亞的衣帶上刻了「來自弗羅倫斯的米開朗基羅所著」；但是後來後悔了，之後就再也沒在其他雕塑上簽名。這座174x195cm雕像是由一整塊大理石雕刻出來的，創造了寫實又浪漫的作品。馬利亞的面孔如少女一般純潔無瑕，邏輯上不能解釋兒子都33歲了，母親還有少女般的面孔。如同米開朗基羅自己的解釋：「童貞女有純真聖潔的心，比世俗女子更能保持青春。」（同樣的表現法也普遍出現在當時，甚至於後世的宗教作品中。少女形象已是馬利亞的一種標記，鮮少用中老年婦人表示馬利亞。）

坐著的馬利亞身上躺著死去的耶穌，耶穌的身體白皙，身體的軀幹因為沒有生命跡象而無力地躺在母親的身上。馬利亞用右手托起祂的肩膀，更顯示出死去的耶穌身體的重量，不自然地後仰的脖子與下垂的手也很寫實地表現出耶穌當下死亡的狀態。馬利亞頭微向前傾，與兩隻手形成一個環抱的空間籠罩著耶穌，讓觀看者更能體會母愛的散發與不捨。令人玩味的是馬利亞的左手，手心向上，是顯示她的愛憐、悲痛？或是像介紹給眾人說：「你們看，這是為你們死的耶穌基督，祂的寶血為你們而流，為你們洗去罪惡得到永生？」無論做何種解釋，這座雕塑有一種力量讓我們可以體會到耶穌受折磨的痛苦與馬利亞喪子之痛。

《哀悼基督》整體呈現一個三角形的結構，穩定紮實，完全成為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表。馬利亞身上的衣服皺摺緊密繁雜但又自然平順，耶穌的身體健美，只有一塊薄布纏繞在腰間（如同其他米開郎基羅的作品都大方地展現男性的肌肉線條），肌理真實，表現出米開朗基羅對身體的結構瞭若指掌。若是仔細研究，這件作品在比例上是不對稱的，若是讓馬利亞站立，不難發現她比耶穌要高大許多，雖然她的頭與耶穌的頭比例相稱，但與自己的身體則不合比例；作者唯有將馬利亞身體做得更大，才能夠撐得起讓成年男子躺在身上而不突兀。米開朗基羅能如此不露痕跡的，利用錯覺來協調兩個身體大小，以「鬼斧神工」來形容他的思維也不為過吧！可惜1972年曾有一名精神不穩定的男子，自稱自己是耶穌，用鑿子與槌子試圖破壞此作品，敲破了許多地方，包括馬利亞的鼻子、眼睛、左臂，如今都已經修復完畢。現在聖彼得大教堂用防彈玻璃保護著這座雕像。

米開朗基羅是一位情緒化卻有神恩典的藝術家，他瀝盡一生的心力，完成許多創世作品。《哀悼基督》能恰如其分地表現出母親對兒子之死的這種感情；也傳遞出小孩無論年齡大小，都在母親的懷中，受到保護與疼惜。這些感觸，也許與他本身六歲喪母，對母愛的響往也有關係。米開朗基羅也是一位詩人，留下許多經典名句；曾說過：「許多人相信，我也深信，神已經召我來成就這個事工。我雖然年邁，但是我不願意放棄，我的服事是出於對　神的愛而且我把所有的盼望都寄託在祂身上。」（註）不論是《哀悼基督》，或是其它各類作品，不難發現米開朗基羅窮盡一生心血，用藝術榮耀讚美神；是神賜給他天賦，他也義無反顧地把這份天賦發揮地淋漓盡致，至死方休。

（註）請胡海洋弟兄幫忙翻譯的，原文是: Many believe -and I believe -that I have been designated for this work by God. In spite of my old age, I do not want to give it up. I work out of love for God and I put all my hope in Him.

（原載於基督之家第三家《棕葉集》46集）

參考資料：

https://www.jianshu.com/p/00d03e935da8

http://libwri.nhu.edu.tw:8081/Ejournal/AR01000306.pdf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chelangelo

https://www.fhl.net/main/2000/motherday/maria01.htm

https://www.jw.org/cmn-hant/出版物／雜／wp20140501／耶穌的母親馬利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bWGusfynCw

https://samkendallsite.wordpress.com/2016/09/20/michelangelos-pieta/

https://www.brainyquote.com/quotes/michelangelo_1838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