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圖

沈湘

視覺藝術常常使用一種蒙太奇（Montage）的手法，來同時敘述不同的故事，這種拼貼方式可以增加畫面的層次感與多樣性。非常難得地，在古早的16世紀，拉斐爾已經用這種手法，來表現這一張雖非家喻戶曉，但卻是耐人尋味的「探訪圖」。

話說馬利亞因天使的通告得知自己聖靈感孕，存著印證的心情，到撒迦利亞家去探訪親戚以利沙伯。以利沙伯與丈夫撒迦利亞在神的眼中視為義人。神為自己的救贖大功計劃，是先在年邁的以利沙伯腹中，放置了一位開路先鋒—施洗約翰。這一幅畫是描述路加福音一章３９-４５節，二人見面的情景：

那時候馬利亞起身，急忙往山地裡去，來到猶大的一座城；進了撒迦利亞的家，問以利沙伯安。以利沙伯一聽馬利亞問安，所懷的胎就在腹裡跳動。以利沙伯且被聖靈充滿，高聲喊著說：你在婦女中是有福的！你所懷的胎也是有福的！我主的母到我這裡來，這是從哪裡得的呢？因為你問安的聲音一入我耳，我腹裡的胎就歡喜跳動。這相信的女子是有福的！因為主對他所說的話都要應驗。

這一幅畫，應是文藝復興鼎盛時期與達文西和米開朗基羅合稱「文藝復興藝術三傑」的拉斐爾的作品，但是很可能是由他的學生朱利奧．羅馬諾或喬萬．弗朗切斯．科佩尼來完成。在1517年，一位天主教中的使徒傳承者喬瓦尼．布蘭科尼奧（Giovanni Branconio）出資為他的父親馬里諾．布蘭科尼奧（Marino Branconio）要求拉斐爾用這一段聖經故事作畫，置於家族的教堂中。因為馬里諾．布蘭科尼奧的妻子名為伊莉莎白，並兒子名為約翰，因此要求有一點譬喻的意味在其中。

拉斐爾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畫家，他的父親本身就是一位公爵的宮廷畫家，但他八歲喪母，十一歲喪父，及後跟隨佩魯吉諾學習作畫。很快地就青出於藍，經由老師的建議繼而轉去佛羅倫斯，他參考達文西的構圖和米開朗基羅的人體表現和風格，從而迅速和兩人齊名。可惜的是他年僅三十七歲就因病過世，否則一生的成就並非只此而已。他一系列的「聖母畫像」結合宗教上的神聖與寫實生活的柔美，是典型文藝復興時期人本主義的代表。不知道是否因為他幼年失恃，他畫的瑪利亞都充滿了溫柔與母愛的光輝，使人印象深刻。

這一張「探訪圖」（The Invitation）與其他同主題的畫作最不同之處就是，不只是單一地描寫兩位賢德婦人見面時的情況，後面的背景更已經透露出三十年後施洗約翰為耶穌洗禮的場景。正如馬太福音第三章13-17：當下耶穌從加利利來到約但河，見了約翰，要受他的洗。約翰想要攔住他，說：我當受你的洗，你反倒上我這裡來嗎？耶穌回答說：你暫且許我，因為我們理當這樣盡諸般的義（或作：禮）。於是約翰許了他。耶穌受了洗，隨即從水裡上來。天忽然為他開了，他就看見神的靈彷彿鴿子降下，落在他身上。從天上有聲音說：這是我的愛子，我所喜悅的。

此圖是施洗約翰跪在石頭上，為站在水中的耶穌施洗，由經文得知，約翰本來無意幫耶穌施洗，因為他知道耶穌是王，是無罪的人，也是彌賽亞，然而耶穌卻要求約翰盡人世間的義，因為當時耶穌是以人的身分顯現，就應服從神對世人的規定，接受洗禮。

這一幅畫裡，很明顯的可以看出馬利亞是右邊年輕的女子，左邊的則是年邁的以利沙伯。有趣的是，馬利亞在受天使的訊息之後，馬上動身前往探望以利沙伯，當時以利沙伯卻已懷孕六個月，馬利亞則剛剛聖靈感孕不久。照理說懷胎六月的肚子會明顯的大很多，但是畫面中，大腹便便的卻是馬利亞而非以利沙伯。是拉斐爾沒讀聖經？亂套了？還是顯示出人物的重要性，那位在腹中即將出世的乃是救世主耶穌基督。這兩位女性的身上，都是因為神偉大的恩典，奇蹟般的受孕成功，一位是年長不孕的婦人，一位是未婚的處女，他們懷中的兩位嬰兒，一位是施洗約翰，為耶穌鋪路，傳揚神國的先知，而另一位就是降世為人，神的愛子耶穌基督。兩位母親的相遇，是一種堅定信心的表現。馬利亞發現天使利百加所言不虛，在人看為不可能懷孕的以利沙伯果真受孕；而以利沙伯也因嬰兒在腹中的胎動，了解到神的恩典，知道上帝在處女腹中賜下耶穌來成就世上的義。二位女子肩負的羞辱（多年不孕與未婚懷孕），都在馬利亞頌讚上帝的歌中轉換成祝福：

我心尊主為大；

我靈以神我的救主為樂；

因為他顧念他使女的卑微；從今以後，萬代要稱我有福。

那有權能的，為我成就了大事；他的名為聖。

他憐憫敬畏他的人，直到世世代代。

他用膀臂施展大能；那狂傲的人，正心裡妄想，就被他趕散了。

他叫有權柄的失位，叫卑賤的升高；

叫飢餓的得飽美食，叫富足的空手回去。

他扶助了他的僕人以色列，

為要記念亞伯拉罕和他的後裔，施憐憫直到永遠，正如從前對我們列祖所說的話。（路1：46-55）

兩位婦人證實了自己承受那自神而來，無比美好的福分之後，更是能歡喜快樂，心安理得地待產。

拉斐爾的馬利亞容貌甜美，體態健康，面部表情又透露一份沉靜安詳。這聖母的樣貌成為日後畫家模仿的範本，藍色的披肩更是代表馬利亞的一個特徵。以利沙伯看來較馬利亞蒼老許多，但是面部的皺紋與眼神，都顯示出她是一位有智慧的賢德婦人。二人的雙手緊握，停頓在畫面的中間，兩人上身些許靠攏，整個畫面上即形成一個「❤️」型，最後視線則因馬利亞左手的帶領停留在隆起的肚子，救世主即將降生。光線方面，以利沙伯背光，馬利亞面光，光線也明顯的集中在肚子，使觀眾的眼神能停留於此。他們衣著的樣式簡單，畫家大膽地使用色塊與簡化的衣紋，雖沒有任何裝飾設計，但是我們可以從髮型的編織，還有頭巾的細膩描寫，知道拉斐爾在小地方，處理得相當完備。他們頭上的光環，已經細小得快要看不見了，而且也是以透視的方式表現（橢圓形），取代盤狀的圖案光環，真可為文藝復興高峰時期的代表。

當我們欣賞完前面的主題之後，不要忘了欣賞一下背景的故事：耶穌與施洗約翰，雖然佔的比例小，線條簡單，但是可以分辨出施洗約翰是跪在石頭上為站立水中的耶穌施洗，取代我們對施洗的刻板印象—施洗人站立扶著受洗人浸在水裡。約翰是恭敬下跪的施洗者，耶穌是站立卻謙卑的受洗者，天上雲開了，有天父與天使一同為此歡欣，因這兩人成就了神國中諸般的義。

聖經上雖未說明耶穌與施洗約翰一生中見過幾次面，但我們知道要是在母腹中相見也算的話，明顯的記載是兩次，拉斐爾巧妙地將這兩個場景串在一起，讓救世主與開路者的關係可謂是「有始有終」。當然，也因為這兩位蒙神恩典的婦女，馬利亞與以利沙伯相互印證，彼此堅定信心，四個人的關係非常巧妙的顯現在同一張畫裡，這種布局方式，勘稱獨特，洵為拉斐爾的代表作。

（原載於基督之家第三家《棕葉集》43集）

參考資料：

http://ir.taitheo.org.tw:8080/ir/bitstream/987654321/6000/2/聖經釋義與詮釋－道碩二張簡盈真.pdf

https://en.wikipedia.org/wiki/Visitation_(Raphael)

https://www.museodelprado.es/en/the-collection/art-work/the-visitation/c02d195f-fdc4-4c61-bedf-e19216dd7335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拉菲爾